我因被空心儿神仙的一番话堵着,晚膳愣是没吃下多少去。待送他回房,便独个儿坐去庭院里,吹吹风消消气。
月挂梢头,衬出天穹深黯的蓝,远远望去,如墨卷中一笔银钩,亮眼又好看。
我捧着脸,惆怅地望向那轮明月。
也不知恩师娘娘她们在月宫里过得如何了。可怜我白沐在杨府里要死要活了这么久,放到天庭里,也不过就小半天的工夫……唉,谁叫我自个儿不争气?现下后悔,又有何用。
不在自个儿的地界,受的气便是以往双倍的多。当初在天宫闯祸,尚有婵娟仙子替我说话,可现如今处处小心,不敢走错一步,生怕得罪了谁,都不给我好果子吃。
仙姑当成我这般窝囊的,数遍全天宫也只剩那曲织仙子了。不过人家是蟋蟀变的,只为报恩,被尚音清君收到座下,情愿当个玩物……这也能比吗?自然比不得。
“唉……”
本小仙这一番月,赏得甚为感伤。
夜风清凉,从我托腮的指缝间流去。顺风带过一阵琴声,仙音淙淙,有如流水,那天宫里的丝竹管弦,入耳也不过如此。
莫不是我思念月宫太甚,惊动了恩师娘娘?但……这琴声又不似恩师娘娘所奏。
我听得入神,不自觉站起身来,竟循声而去。
说也奇怪,一旦动起来,那琴声便忽远忽近开去,挑捻弹拨,每一下都似刚好敲在心头。我走过爬满山藤的假山洞,又顺着条狭窄的长廊七拐八绕,到尽头拐一个弯,眼前豁然开朗。
这里……甚是眼熟。
古朴的院落,院里有花有水,错落有致的石山间,琉璃八角亭占据中间。我深深吸了口气,一袭杏花香沁人心脾。
琴声未曾停歇,我悄悄走上前,但见石桌上横陈一把长琴,杨衍文不动声色垂着眼,十指微动,脸容安静。
月华倾泻,将他一袭青衣也映出银光。我屏息站在他背后,不知怎地,竟看得痴了。
想我在月宫内日日听恩师娘娘奏琴吹笛,一心以为那便是天底下最好听的旋律,却不曾想过,在凡间也能寻得如此天籁之音……
“……白姑娘?”如水的琴声戛然而止。
我脑子里晕晕沉沉,还绕不清楚,茫然抬起眼,“唔?”地质疑了一声。
“白姑娘,这么晚了,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
我依然晕乎乎地瞧着他,哦……这小模样生得真好看,鼻梁秀挺,明目深黑,睫羽上沾了月色,一闪一闪的勾人心魄……
“白姑娘?”他又唤我,哦……他声音也清清凉凉的,丝毫不逊于琴声呀……
“你还安好罢。”他很担忧地上前一步,脸容蓦地在眼前放了好大!
我瞬间被这大脸盘惊醒了!哎哟,杨衍文!
“呃呃……”我自然而然朝后退了一步,再环顾一下周遭。
本小仙……现下人在哪里?
本小仙……刚才又在作甚?
怎地莫名其妙,跑到此处来了?
太多感触一时间纷纷涌上,我不得不劝自己淡定些许。先将脑中的熟识景点拿出来,再飞速对比了一番,自心中辨识。
对了,这儿不是……不是沉莺当日说的禁地嘛?
我“啊”了一声,猛地心虚了。
“二……二公子……奴婢不是有意要到这里来……实在是您的琴……弹得太好听了。”
杨衍文定定地瞧着我,我心下更没底气,越来越觉得借口找得竟这般拙劣,倒像自己真是对他有甚么龌龊想法似的。
事已至此,多说也是白搭。我只好叹一口气,镇定道:“奴婢这就离开,如果二公子愿意,还请不要说与任何人知晓。”
他道:“等等。”我刚抬起的步子定住,回头等着他说教,却见他唇角微扬,眼如星辰,神情煞是愉悦。
又怎么了?我心底嘀咕一句。
“你来得正好。”他眼神锁在我身上,缓缓道:“白沐,我有东西要给你。”
哦,什么东西啊?我小心地问他:“是……是罚奴婢的吗?”
他微笑着看了我一眼,道:“不。还算是个好东西罢。”
哦哦,好东西……
我不禁喜滋滋地在心底盘算起来——小美人,你要赏本仙姑美酒呢?还是肥鸡呢?
他显是看懂了我的表情,无奈地摇了摇头,手腕欺过来,竟一把攫住我的袖口,拉着我匆匆朝后头走去。
我一下子懵了、傻了。赶忙道:“公子,公子……您撒撒手啊,叫别人看见了,多不……”
话没说完,便见他侧过脸容,竖起手指让我噤声,又道:“这处不会有人来,你且跟我走就是。”
我跟着,我跟着啊。但是……本小仙自己有腿,能不要这么拉着我嘛?
他手指的冰凉透过袖管,一路蔓延到手臂上。我在月色斑驳间打量他的背影……修长合宜,青衣如玉,却还是显得太过单薄。
是了,他是个命不久矣的人……
想到此,不知怎地竟有些难受。
“二公子。”我试探着问他:“你的病到底是何原因,又生了多久?”
他没回头,淡淡地道:“我娘怀胎八月时,曾见床头盘旋一道黑影,当时未觉蹊跷,一觉醒来后黑影也没了踪迹。但无端端便浑身无力,这病症一直持续到生下我才完全祛除。但我从小便有此怪病,体弱气虚,常常一睡就是三五天。道士说我命当早夭,所以我从未出过杨府,连庙会都没有见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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