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首节将近,富裕人家张灯结彩,红光映照皑皑白雪。
街头巷尾一簇簇篝火,残留的青竹时不时发出一声炸裂,惊飞在低低盘旋的雀鸟。
暮色之中,簪獬的身影极不起眼。她是被禁锢的恶鬼,天黑之后才能出现,游荡在沉暮夜色中。
屏风城很小,一个时辰后,簪獬来到守备府侧面高墙下。
她拔开积雪,取出几粒种子塞进土里。抬手一指,指尖似有无形纱幔,带起丝丝风吹。
簪獬的意志通过“器”传出,呼唤那些游弋天地间的神秘力量。遵循某种古老契约,神秘力量听从她的旨意。
链子藤的种子在一瞬间破土而出,嫩绿芽叶在呼啸寒风中摇曳,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茁壮成长,迅速伸展。
簪獬默数到十五,链子藤已经爬上一仞高的红墙。
碧绿枝叶旌旗招展,褐色枝干缠绕如链。
簪獬双颊腾起绯红,衬得肤色如雪透明,她伸手抓住链子藤,手攀脚蹬迅速跃进守备府衙。
轻轻落地,四下无人,这里是偏院杂物屋后面。
簪獬转身再次指向链子藤,葱葱郁郁的绿叶迅速枯萎。冬风凛然呼啸,将墙头黄叶干枝卷入沉沉夜色。
倏忽之间,一岁枯荣。
簪獬熟练的紧贴墙壁,从屋角微微探出,目光迅速扫视一圈。贴着冰冷的墙壁,更能感到体温升高,火龙在身体里翻滚,烧得血液干枯,肌肉抽搐,它还想往骨头里钻。
长达三个月的不断练习试验,使得簪獬一直高烧不断,如今她已经能熟练使用“器”,同时也习惯了附带的惩罚。
她抬起手。
掌心轻盈的爆竹草籽随风飘起,渐往远处。
草籽在风中几起几落,到了某处突然生根,细弱根须抓住土粒,不再随风而动。
爆竹草迅速抽芽,小小身体在夜色中无声舒展,结出一串一串果实。风一吹,爆竹草豆荚炸裂,发出“噼啪”的奇异声响。
倚在墙角的守卫循声看去,弯腰在草丛中扒拉,除了几根枯萎的草茎,什么也没有。他疑惑的缩缩肩膀,却没察觉身后一个人影闪过。
体温仍在升高。
难受,但已经不再难以忍受。
簪獬摩挲手中的种子,有炙热的生命在燃烧。
天恩如惩,天惩亦是恩。
屏风城守备官府衙,依旧遵循旧制。前面是屏风城衙门,后面是守备官府邸。
今夜岁尾,本就是举家欢庆的日子,又值听海苑大宴,守备官和夫人早早前去赴宴,守备官府邸几乎空无一人。
簪獬穿过无人走廊,警觉小心的迈入后院。
守备官高扬的书房在卧房左侧,独立一栋里外套间的大屋。
簪獬紧贴墙角,盯着那扇门。
那间屋子里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。
她想了很久,筹划很久。甚至清楚记得,这是自己第十七次趁着夜色潜入守备府衙。
天昏地暗,狂风呜咽,点点雪花如针刺。
一只手探出,拔开插销。房门被风掀开,撞到墙壁发出“嘭”的一声巨响。
屋里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,空荡荡的。里外套间中间隔着道藤编屏风,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含糊的声音——
“你来了?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男人的声音穿过风雪声,变得更加模糊不清,簪獬面沉如水。
男人声音依旧含糊,却难掩畅快:“人人皆道,天君的小姑娘一蹶不振了。本官不信,你我是相似人,好不容抓到一个机会,死也不会放手。今晚,就是天赐良机。”
“里正怕是不知,你在听海苑避世不出,望斗城可是因你血雨腥风。”
里屋人的侃侃而谈,推门人惴惴不安。
———三个月前。
从屏风城寄出信件和特事汇报公文,很快递送到国都。
信件在台谏厅厅长的办公桌上,而特事汇报公文则由地方公文办递给摄政公柯伯龢。
柯柯伯龢身为摄政公,管理国家大小事务。除去商议国事、签发文件、接待官员这些日常工作,平均每天需要批阅十七封特事汇报公文。摄政公的秘书官有三位书佐,负责处理每天送来的文书。
特事汇报公文封上有标记,书佐将它们整理在一起,送给秘书官。由于没有紧急标记,摄政公临近下班才看到这份特事汇报公文。
柯伯龢将公文递给秘书官一三。
一三仔细看完:“伯公,是否告知望斗宫?”
柯伯龢将笔放进笔筒:“依你之见?”
“属下以为,此事不宜由伯公出面。其一,此是小事。其二,竹海是天畿,簪獬是天官。地虽穷极,人虽卑微,望斗宫的脸面还是要顾忌。其三,大事将近,何必旁顾。”
柯伯龢将桌面上的文件收入抽屉:“望斗宫会怎么办?”
一三思索道:“如若天君不管,倒是有迹可循。无非两种:去函指点那位小里正;派使面斥屏风城守备官。”
“你去办,”摄政公将书桌收拾干净,起身离开。
空庭薄雾,画檐雨滴,终在柯伯龢抵达膳厅前变成一场瓢泼大雨。
膳厅里,柯伯龢的二儿子柯函正陪着母亲聊天。
小儿子柯瑞五岁,站在门边张望:“父亲怎么还不回来?大兄也没有回来。”
他的二姐柯纤将他牵走:“柯瑞,小心被雨打进来。”
柯瑞指着雨中喊道:“大兄。”
柯伯龢的嫡长子柯堂,字恒敛。世人尊称公子恒敛。公子恒敛身后两名撑伞盖的仆从亦步亦趋,尽量为他遮住暴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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